小小说丨黄庭凯有意思地活着

文/黄庭凯

高二上学期，海宝毫无征兆地退学了。高三上学期一个晚自习课上，一个同学说，他在街上看到海宝挑着一担柴火进了一家米粉店，柴火至少上百斤，扁担都嵌进了海宝的肩膀。同学惋惜地说，不好好读书，非要去挨这种苦日子！他又声音颤颤地说，真怕高考落榜，像海宝那样卖柴火过日子。

海宝成了我们的反面教材，我们都心无旁骛地把精力放在学业上。最终，我们都考上了大学，最差的也是专科。在上大学前，我很纠结是不是去那个小山村一趟，但最终还是不去。可能海宝正在山上砍柴火呢，或是正挑着柴火往山外赶呢，我是去炫耀吗？

大学毕业后，我工作上得心应手，生活上安闲舒适。久而久之，却觉得这种生活寡淡到令人厌烦，只有在偶尔想起海宝时，心里才略微产生满足感。三伏或三九时节，脑海里经常浮现出一个挥舞着砍柴刀或在山路上咬牙挑着柴火的身影。

一天，一个在深圳工作的同学给我打电话，激动地说，你猜我见到谁了？海宝！我见到海宝了！海宝10年前到深圳打工，现在已经是主管了，他的工资比我的还要高两倍……同学感慨道，我是大学毕业啊，他连高中都没读完啊，真是命运无常啊。

海宝对同学说，不出来闯不行啊，要赚钱给孩子读书。同学说，海宝的孩子都读初中了，原来他当年退学是回去结婚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海宝当年为什么要退学。当时我是班长，班主任带我去海宝家劝他返学，却无功而返，因为海宝躲着不见我们，他的父亲挥舞着烧火棍把我们撵走。海宝是独子，一个算命的老头子告诫他的父母，这孩子要想一生无虞，就必须在17岁那年结婚。小山村和外面的世界被崇山峻岭隔绝，早婚很普遍。

高中毕业20年同学聚会，海宝也来了。他满面黝黑，怎么看都不像是公司的主管。一个同学笑着说，你这样有损公司形象啊。海宝说，我不在深圳了，前几年就回来了，耕种一亩水稻和种植30亩砂糖橘。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和他的同学办了一家公司。

海宝，人人都想去外面闯，村里面都是留守儿童和老人，你反而回到那个旮旯，嫌钱多咬手吗？海宝嘿嘿笑了两下，显得很无奈，说，爸妈老了，身体不好，回来照顾他们。

大家愕然，哑然。在海宝来之前，大家聊得很热烈，都是对工作和生活的各种吐槽，总结起来就是3个字：没意思。有一个同学大倒苦水说，你们都没我衰吧？爸妈年老体弱，虽说有几个兄弟姐妹轮流打理，但对工作多少有影响，生活质量也直线下降，唉，难啊，烦啊。大家纷纷帮他出主意，最后综合起来的意见是送老人去养老院。然后就有人问，你们说，海宝恨他的爸妈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废话。当年海宝成绩那么好，却被父母逼着早早结婚生子，无论是谁，心里的那道坎怎么跨得过？

看着海宝憨憨的笑容，我们才突然发觉，我们错了，错得很离谱。原来，海宝一直比我们有意思地活着。

黄庭凯，广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来宾市作家协会会员，曾有习作发表在《三月三》《民间文学》《上海故事》《微型小说月报》《天池小小说》《小说月报·大字版》《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来宾日报》等报刊，有习作选入小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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